我喜欢把头发高高的,用很廉价的黑皮筋,束起。遇到熟知的朋友,他们常常会表现出偷偷掩饰的惊讶。读着他们眼里谜一样的疑问,我闪烁着眼,俏皮地说:“这是情人送给我的,我十分珍惜!”他们长长的吐口气,“哦”的一声,继而就嘲笑:“你的情人真小器,现在谁还用这玩意?快扔了吧!”
我把皮筋小心翼翼地取下来,摊在手心里轻轻揪掉上面的头发,看着已经磨损的露出白边的黑皮筋,我的心顿时变得无比沉重。我仿佛又看见了那张像枣核般的脸,那老的已经缩成一团的身体,坐在寒风或者烈日中的路边,摆了个很小的杂货摊。我的黑皮筋就是在那小摊上买的。
那天,已经半下午了,天很冷,街上的人也不多。天雾蒙蒙的,树秃秃的,没有半点活色。从海涛健身俱乐部出来,我感到了惊涛裂岸的寒意,把手揣在兜里匆匆地走,准备拦车回去。
走了没几步,我就看见了她。那个老得缩成了团的大娘,坐在冰冷的地上摆摊。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又去看她时,她仿佛又缩小了许多,不停瑟缩的身子似乎仍在缩小着她的身子。我蹲下身,大娘的摊很简单,用一块破塑料布铺在地上,摆着几双自己做的鞋垫,还有几把一块钱一把的皮筋,其余的就是已经没人用了的粗白线。看我低头在翻找,大娘伸出手含糊的说:“买吧,都是一块钱!”我抬起头,看到大娘坐在很薄的一块布上,盘着腿,身子缩的跟个小孩差不多大小,脸很瘦,密布的皱纹像个枣核,陷进皱纹里的双眼混浊无光,那双眼正渴望地看着我,期待着我买她的东西。
这里实在没有我需要买的。摆在地上的几样东西,现在的城里人是不用的,现在又让风一吹,落满了灰垢,显得就更一钱不值了。大娘朝我摆着手说:“买吧,买吧,不贵!”看着大娘冻得有点哆嗦的身体,我很难受。她这么老了,没有选择乞讨,而是摆摊自食其力,让我感动;她这么老了,没有亲人呵护,而是坐在寒冷的路边靠卖廉价的物品为生,让我痛心。我忍不住问她:“你冷吗?你的孩子呢?”也不知道是听不懂我的话,还是不想回答,她好象就会说一句话“买吧,买吧,不贵!”
买什么好呢?我蹲在那里望着大娘的小摊出神。“干脆给她点钱算了,买回去也得扔掉。”我想着,胡乱地拿起鞋垫看看,在考虑给多少钱合适。五元太少,看见个要饭的,我还给五元呢,何况这是买大娘的东西?大娘如果不是过不下去,这么冷的天,她能坐在路边摆摊吗?正当我拿不定主意怎么做时,大娘望着我的发辫夸道:“好看,好看!”我用手一摸,那是老公送我的一个很别致的发卡,灰蓝色的花瓣,四周镶着水钻,当然很好看。眼睛一亮,我决定买下那把黑皮筋,生胶皮筋外缠着黑线,很粗糙,也很不好看,但我买她的东西就是帮助她,比只给点钱好。决定后,我从钱包拿出贰拾壹元钱递给大娘,她犹豫着没有接:“一块!”我又递过去:“我知道是一块!大娘……”大娘只接过一块钱,把贰拾元又推了回来。大娘含糊着说:“一块钱的东西,怎么能收你这么多呢?”我执意要她悉数收下,她握着我伸出的手,轻轻地拍着,我心一酸,眼泪在眼眶里转。
大娘凝望着我,呐呐地说:“你是好人!”说罢她犹豫着把钱收下了。我站起身,莫名的伤感让我忧郁,我紧紧身子竖起了衣领,一滴热泪滑出了眼眶,我快步离开了大娘和她的路边小摊。
走了不多远,吸溜下冻的发痒的鼻子,摸摸冻的发紫的脸,我有点自责,觉得自己还是小气,“为什么不给一百呢?”我问自己。
回到家,我取下老公送我的漂亮发卡,拿出大娘的黑皮筋,高高地束起了我的头发。照照镜子,很漂亮。
过了几天,我又路过那里,但没有了大娘和她的小摊,打听得知,大娘冻病了。我不觉摸摸发辫上的黑皮筋,内疚啃啮着我的心。
从这一天起,我就一直用从大娘那里买的廉价黑皮筋。每天早上梳头时,我总会想到那张枣核般的脸,以及大娘那样的人。每每这时,镜中的我扎着黑皮筋的模样就更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