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清明时节雨纷纷”。这绵绵细雨,让活着的我们去追思逝去的他们。每一次的缅怀,都是新的感悟。
姥姥去世刚好十周年。按她那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刮跑的样子,能活到八十八岁,且无疾而终,真是她的福份!姥姥生育了八个孩子,却从未抬手打过任何一个,哪怕一次。她的怀柔与和善仿佛就是脸上那永远的微笑——抿着很薄很小的嘴, 合着脸颊红红凸起的颧骨,一缕黑黑的流海儿偏在额头的左边,便构成了我脑中姥姥不变的肖像。
姥姥去世那天天冷得伸不出手,阴得仿佛能拧出水。我和大妹回去奔丧,远远地看见姥姥家门口出出入入或头系白布或身穿孝衣的男女,我顿时难过起来……回忆着每次随父母探亲别时,姥姥双手颤抖着将那一小包被她摸得很是光滑的核桃和几个红红的从秋存放到冬的干皮儿石榴塞给我姊妹俩的情景,不觉已是视线模糊。
姥姥为了能让母亲上学,在母亲八岁时托人把她捎到西安,送给了母亲的伯父家。伯母对母亲不好。寄人篱下的生活使母亲孤僻、倔强。然而,姥姥赋予了母亲诚实、善良、正直的品性。母亲18岁从西安地校毕业,服从分配去了内蒙。我在三年自然灾害中孕育而生,母亲却在月子里落下了一身的毛病。之后二、三十年的工作生涯一直都是伴随着这样和那样的慢性病度过的。
按出殡的习俗,我们送葬的队伍一路哭着,走走、停停。出于对母亲不能前来送别姥姥的极度伤感和对姥姥替母亲连续带大三个幼小离家妹妹的无限感激,我哭述了一路,最后索性蹲在地上,仿佛要把我知道的关于姥姥和母亲因重男轻女世俗观念所经受的一切痛苦和不幸都渲泄出来。待人们把姥姥安葬好,我眼下的那一小片儿地已经湿了……
姨们和舅都在忙着“待客”。小时在姥姥家被视若珍宝地长了五年的大妹此时“反客为主”。我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再次走向远处那片对着姥姥家院子,已播过麦种尚未萌芽、被姥姥无数次称之为“南地”——而今埋葬着她和老爷的农田。
伫立在姥姥坟前,凝视着这一丘散发着湿气的新土,感觉着自己干涩的嗓子和发疼的前胸,回想着小时候每一次随父母回来探亲的过往和在姥姥家度过的所有温馨、快乐日子,角角落落,不肯放过一丝儿带有湿花生甜味儿和烤红薯香味儿的童年记忆……
姥姥帮母亲把大妹从1岁零2个月带到上小学,紧接着照看二妹光华三年。在母亲身体最不好的时候,老人家又把不到1岁的小妹揽在怀中……这期间,所有的操持与劳碌都被姥姥那双粽子般的小脚抹平了;所有的艰辛与付出都融化在了她那博大宽广的母爱之中……
十年后的今天,当我也成为一位饱经风霜的母亲和一个思维清晰的婆婆时,我看到了我心中耸立着一座铸给姥姥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