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提到非洲,人们脑海中便会浮现出炎热、贫穷、疾病等这些令人心情为之低落的词语。如果非要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坦桑,那么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我注视着加油站计价器上跳动的数字,司机站在车后扶着油枪,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带Glass出来加油。他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地地道道的土著,听说已经在公司干了三四个年头,转战了很多项目部,老油条一个,有偷盗前科,很多人对他都颇有微词。想开除,受限于当地法律对雇工的保护政策,又苦于没有他“偷鸡摸狗”的证据。
计价器终于停止了跳动,我数了数钱,随手把包扔到了车里,然后径直往店里走去。在快出发票的时候,我突然折了回去,看见他正在翻我的背包。他见我回来,赶忙拉上背包拉链从车里退了出来。我快速上前,立刻查看钱包里的钱,果然不够数,证据确凿,他无话可说。虽然在我的“严刑逼供”下,他最终还是乖乖地把钱吐了出来,但是我当时的心情依然很复杂,一路上都在担心这老小子会不会狗急跳墙,然后杀人灭口,把我弃尸荒野。我越想越害怕,打算先解开安全带,一旦他有什么动作,就立刻跳下车去。
后面的剧情让我大跌眼镜,这老小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开始很安静,然后突然一把鼻涕一把泪求我不要告诉Boss,一路上都在说“Sorry, it’s my fault”,搞得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听说他还买了个小媳妇儿,一想到他一把年纪还要养两个家,我就动了恻隐之心,一路上都在纠结要不要告发他。最终还是理性小人打败了感性小人,老板让他写了份保证,并签字画押,算是留存了证据,下不为例。自此以后,他干活格外主动,让干啥干啥从不顶嘴。后来,我跟很多人都说了这事,A说:“以后带老黑出门防着点,你还是太年轻”;B说:“偷20000先令,还被抓住,真丢人”;C说:“怎么不把他开了,趁这个机会”。再后来,我调到了其他项目部,等我回去的时候,听说他已经被开除了,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他买的那个小媳妇儿。
有一天,跟同事们聊天,才得知这几年公司的同事在这里丢了不少东西,例如行李箱、背包、电脑、晾晒的衣物等,甚至还有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他们说起这些的时候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一个人说话或者做事,为什么下意识地选择一种方式与途径?因为欲望。每个人都有欲望,有人拼了命的挣钱,有人削尖了脑袋往上爬,有人疯狂购物,有人憧憬爱情。欲望是一种瘾,它会填充你的成就感,然后定型你的性格,最后彻底腐蚀你的大脑。那么,扪心自问,我们自己正处在哪个阶段?有人说,和尚四大皆空,无欲无求,倘若真的是那样,那么他们每天诵经拜佛又是为了什么?你的欲望,决定着你说话或者做事的方式与途径。我开始有点理解那个老黑司机了,甚至有点同情。
没事的时候,我经常在网上了解坦桑,比如面积、人口、省份、旅游资源等,其实坦桑的政局还是相对比较稳定的,社会治安也较好。但是,几个月前依然有同事亲身经历了破门而入,持枪抢劫这种警匪片里的场景。后来,听说在邻国随处可见整筐整筐的子弹在大街上兜售,原来子弹这种东西是可以论斤卖的。再后来,我偶然在网上看到了一则新闻:叙利亚七岁小女孩直播战争,不要再炸了。于是我在心里默念:坦桑真的很好,真的——很好。
一直有朋友问我:“非洲又热又穷又乱,一不小心就会染上疟疾,谈个女朋友还是异国恋,为什么你还要去?”我想这就是我们这种刚离开象牙塔,步入社会的年轻人要接受的现实。一旦下雨,道路上就会有肮脏和泥泞,每个人都得踩过去。我不需要倾诉,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批判,不需要声讨,这是这个阶段大部分人该经历的。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这个选择让我失去了哪些,错过了哪些?让我得到了什么,又收获了什么?我拍了拍脑袋,是呀,我不该如此在意得失,我庆幸有这个机会可以走出来看看。
很多“老坦桑”已经把这里当做第二故乡了,因为他们在坦桑工作的时间比在国内待的时间还要长,以至于他们经常调侃回国才是出差。就连我这个坦桑新人在刚回国的时候竟也随口说出了“现在国内应该是下午四点吧”(当时北京时间21点)这样的话,惹得众人大笑,都说要赶紧把我送回坦桑。也许这就是坦桑的魅力所在,让我们不知不觉把那里当做了另一个大家庭。
野外工作虽然辛苦,但汗水和笑容交织在一起的才是我们在坦桑生活的全部。在这片炙热的土地上,充满了未知的探索和挑战,我们在这里扎根,在这里耕耘,在这里探索,带着满腔的热情和希望一起携手走向美好的明天。